夏日的午后,阳光毒辣得几乎要将人晒化。
陵尽刚从诊所出来,赶去医院接李老太太出院回家。
在车上的窗玻璃倒影中,陵尽发现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,这几天医院、家里、诊所来回跑,确实有些疲惫,人都憔悴了不少。
但她还是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微笑,不想让李老太太看出自己的倦意。
医院停车场在烈日下像一个大蒸笼,陵尽为了快点到医院选择抄近路,从车辆缝隙中穿过,快步走向住院部。
汗水顺着她的后背滑下,打湿了衬衫,转过一排停得歪歪扭扭的汽车时,她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连楚楚!
怎么会遇到她?
她穿着一身昂贵的短裙套装,头发染成青灰色,高高盘起,一幅富家千金的模样,正站在不远处一辆黑色梅赛德斯旁,背对着她。
陵尽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,心中沉甸甸的。
连楚楚家里是医学世家,爷爷是医学院士,父亲是国内顶尖医学院的副院长,母亲是跨国医药集团的高管,她本科家里砸钱被送进了美国常春藤盟校的经济学专业,成绩平平,却凭借家族人脉和“特殊推荐”进入国内顶级医学院的“精英4+4医学博士项目”。
她的医学博士论文仅有30页,却因“跨学科创新性”获得高分,只因为导师是业内赫赫有名的院士。
尽管临床经验匮乏,连楚楚却能在顶级三甲医院担任肿瘤外科住院医师,甚至成为某癌症诊疗指南的第一作者——尽管她连基本的手术操作都不熟练。
在一次肿瘤切除手术中,连楚楚因分心和主刀医生调情,导致患者大出血,最终靠资深医生紧急救场才避免事故,事后,医院高层压下事件,选择让几个没有背景的规培生拉出来顶雷。
很不幸,当年手术的见习生杜景和就是其中之一。
那时女儿才一岁不到,站立行走都很困难,她没有办法,在医院院长的威胁下,只能改了名字,改头换面重新生活。
为了不被饿死,陵尽选择到地下医院打黑工,每天赚着微薄的工资,工作到深夜,为了照顾女儿方便,她将女儿背在背上,任劳任怨。
从天之娇女的顶尖医院规培生变成小诊所里苟延残喘的边缘人,巨大的落差像凌迟一般,陵尽内心也很痛苦,无数个黑夜她泪流满面,控诉老天的不公,但是清早起来之后,还是要擦干眼泪为了生活奔波。
因为她有个女儿,一个可爱的天使。
所以再苦再难,她也会咬着牙坚持下去。
工钱少,自然营养不足,陵尽没有奶水,只能买奶粉,她尽全力保证女儿的饮食营养,自己却瘦的皮包骨头。
诊所那时环境很差,空气里廉价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婴儿身上淡淡的奶香混杂着,直冲鼻腔。
陵尽吃住都在这里,也在这里工作。
那时背上背着的不满周岁的安安正酣睡,小小的脸蛋贴着她汗湿的后颈,却压得肩膀刺痛。
女儿睡得安稳,浑然不知母亲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污秽针管和沾满血污的纱布之中,双手在刺鼻消毒液里泡得发皱发白。
“陵尽!磨蹭什么!后面还有一堆器械等着!”老板娘尖利的嗓音像把生锈的刀子,目光剜过母子二人,最终落在陵尽的手上,狠狠的撇嘴。
“带个赔钱货来上工,还指望效率能有多高?”声音里的刻薄毫不遮掩。
陵尽只能把头埋得更低,用尽力气加快搓洗的动作。
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扰,在背上不安地扭动起来,发出细弱的哼唧,陵尽慌忙腾出一只湿漉漉的手,费力地反手拍抚着她小小的脊背,口中含混地哼着走调的摇篮曲,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