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鹤鸣屠杀我党人士,心狠手辣,不遗余力;再说了,有些人入党动机本来就不纯,贪图蝇头小利的大有人在,你能保证参会的都是宁死不屈的壮士,都是不为斗米折腰的汉子?如今商城党组织遭到如此破坏,就是中心县委都不保全,委员大部集中在南乡,县城西部县委委员几乎被屠戮殆尽,在这个时候,你能保证我们内部没有敌特分子渗透?
周维炯想到这些,十分郁闷,但是,他也不好多说,于是,回到民团,皱着眉头,在屋里来回走动,想一想,如何规避风险。
好在回去时,雪已融化,虽说天气寒冷,但是,已经晴朗,丁家埠的团丁正在操练。
周维炯没骑马,也没给他配马。
杨晋阶只给了张瑞生配了一匹,还说,张瑞生虽是副团总,但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,腿抽筋,走路不太在行,就像小鸡吃米,这里啄一下,那里啄一下,啄半天,还是个白板。
这样的人咋能当副团总呢?但是,他是杨晋阶的妻弟,有硬靠,又不是当团丁,是副团总,是带兵的。还说,诸葛亮拿着鹅毛扇坐在驴车上就能指挥打仗,自己好歹也学过几个月的武功,伸手了得,再说了,自己指挥,是领导者,不需要身体力行。这么说,你也无话可说。
为了树张瑞生威信,杨晋阶在大会上说,张瑞生虽说贪财,但是这个人也具备许多优点好处,那就是不近女色(杨晋阶说的,估计是反话),当时团丁都想笑,可是,都不敢笑,还点头说着“那是那是”。实际上,张瑞生刚来,是在装。杨晋阶这样表扬,最主要是让他注意,还有一层意思,就是让张瑞生别忘了替他捞钱,也就是说,别他妈的捞来的钱又送到窑子里去了。
走一路,滑一路,到了,一问,杨晋阶到县开会去了。
吴成久看见周维炯回来,迎上去说,炯爷,看你心情咋不太好呢?人人都有“那个”(指周德怀死)的时候,悲伤,谁不悲伤?但是,也不能悲伤过度,这可不是好事呀。
见周维炯没搭理,又说,周叔是个多好的人,那豆腐磨得干爽细滑,豆子的香味吃了,口感好,这一块,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。都说周叔仁义,我就爱吃周叔磨的豆腐,吃着,豆味十足;可这么一个好人,咋就不长寿呢。哎,该死的老天呀,真不是个东西。
周维炯笑笑说,训练吧,过后,你跟继美说一声,让他们晚上到屋后的竹林吃小灶,看看我走后你们训练进步没进步,要是你们先到,等我。
那行。
吴成久走了,周维炯到了营房。作为班长,是有半间住房的,其余队员就不行,都睡地铺。
周维炯洗把脸,伸头看太阳,觉得不太真实,好像还在穿石洞,不,还在漆德宗家。
那个长着四方大白脸,中等个头,身体偏瘦的蒋镜青似乎还坐在竹椅上,还在微笑着,总是很自信地把手一挥又重重地拍在椅子扶手上说,我们的会议精神就是要瞅准时机,组织农运、兵运、工运,在“三运”当中传播马克思主义,宣传共产主义,特别是年轻人,有要求积极进步的,吸收过来,成为我们的同志和战友,伺机而动,落实八七会议精神。
讲得真好呀,当时,听了,心潮彭拜,但是,考虑到自己的特殊性,还有,自己肩负的重要责任,还是低调低调再低调,最好是不被人注意,或忽略。
蒋书记又说,对于南乡,距离县城偏远,但是,我这次来,带来的就是上级指示。虽说我来时间不长,但情况令我欣喜。没想到呀,没想到这么个偏远的穷山沟,人烟稀少,人的思想却不落后,县委把工作重心放在此地,是无比正确的。期待你们会取得期望的胜利。
大荒坡,那个时候,要是有这种形势,那些人,能牺牲吗?八七会议精神我已经传达,有个毛先生在大会上就讲,须知,政权就是用枪杆子打出来的。在光山,又开了个会,分析了当前形势。在全国,虽说革命形势还没有全部扭转,但是,革命者的意志是打不垮的,多点开花,让敌人手忙脚乱,打得痛快呀。就这点来说,整个形势一片大好。在此,我代表县委,预祝你们取得更大胜利。
总是说起义,我有些担心,觉得时机还不成熟,敌人还很强,咋办?李梯云站起来说,哦,蒋书记,你是说牺牲吗?我们在党旗下都宣誓过,还怕牺牲?又说,你这说的,还把我们当人看待吗?我就不信,是敌人的子弹多,还是我们同志多?别说,在和乐两区才四十多名党员,一百多位团员,就是两区百姓都是党员,加起来也只不过两三万人。两三万人,还能跟敌人拼?
这个问题说得好呀,也说明你这位同志不妄自尊大,还是挺实事求是的。在这里讲出来,也是对的,为啥?连我们这些人都不能认清形势,那么,我们的革命,是要受到重大损失的,蒋镜青说,你说的,也正是我的顾虑呀。
说起义,并不是盲动。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那么多经验,值得珍惜。那些经验,都是革命先驱用头颅换来的。不说远了,就说余集,他们起义过,虽说规模小,但是,也给商城民团震动很大。
南司,有个观音山,那里住着胡晓非民团,我是亲自去的,在那儿建了党支部,还有团支部,最后确定让杨思远担任支书,说是我们起义了,他们在那儿策应。
至于大荒坡,起义是失败了,但还有不怕死的,一个接着一个,都跟你们介绍了。说实话,那么多县委书记都死了,我接着干,难道我不害怕吗?也害怕,蒋镜青说,我知道,他们都在寻找我,但是我不怕。我知道,我死了,还有你们;你们死了,还有后来人;子子孙孙,无穷无尽……我就不相信,打不垮蒋秃子。
我这里说的是信心!但是,信心不代表蛮干。我为啥来?就是害怕你们蛮干,害怕你们没党的指示会盲动,害怕你们不能团结一心,干了,再次失败。有道是,众人齐心,其利断金。
这几天的调查,我收获很大,信心倍增,没算到,在南乡还有这么多党员,还有这么多团员,还有这么多农协会员,蒋镜青感慨地说,我比较一下,梯云说的有些是对的,但是,当下,大别山已经有了黄麻暴动,他们还派人来驰援我们,再加上我们这地方偏远,又有这么多人有积极性,这就足以说明,不是时机不成熟,是时机成熟了,是考验我们抓住时机的时候到了。
安徽的二十军派走了,湖北的四十八师也去防守黄麻起义的人去了,只有河南的李可榜部还驻扎商城。这个人嘛,就是个过水溜之,今天在这儿,明天在那儿,居无定所。最主要是,他驻扎县城西边,隔着金刚台笔架山,来我们这儿,带着那么多兵,也需要两天时间。最最主要是,此人无利不起早,让他到这里来打压我们,谁给他军饷?打压农民革命,都是当地民团,一般不派正规军,没上级指令,李鹤鸣让他来,他也不会听,或者说,简直就是扯淡。
综合一下,只要我们下定决心,周密谋划,胜算那是很大的。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在南乡大力发展党员,建立党组织,瞅准时机,并抓住时机,组织起义。起义一旦成功,就会形成割据。江西那边已经走出了一条成功的路子,我们虽说晚了点,可黄麻起义不晚呀,他们是我们的依仗,又派人来支持我们,给我们起义增添了信心。我们在这里搞起义,也是对黄麻起义的红七军以策应。到那时,遍地开花,火星四溅,蒋该石这个灭火队长,就是有三头六臂,那也是十个手指头扪虱,顾不全了。
听着,真带劲儿,热血沸腾,最主要是蒋镜青那种气质,很让人感到亲切和敬畏,周维炯想,可是,这次会议也暴露了许多令人疑虑的地方,这些危险,蒋书记心里有数吗?不必要大规模开会,如果小规模传达,并私下指导,不是更好吗?为啥非要端到这么大的会上呢?
可这个蒋书记却一笑了之说,维炯呀,你年轻,又是上过军校的,分工,你搞兵运,负责少共,至于保密工作,这儿十几人,你看一眼也许都记住了。我从你面相能看出,你这人思考周密细致,行事大胆果决,少言寡语,是个带兵的材料。但是,同志之间,信任还是第一位的。如果小规模,互相之间必定会猜忌,再组织一起召开大会,势必会形成小团体,小派别,不利于这边的工作。至于大荒坡,哎,不提了,一提我就难受,心痛。但是,又绕不过去。大荒坡,不是谁叛变,也不是谁走漏消息,而是谋划不周。接受这个教训,我就觉得,谋划与保密相比,在此时,还是谋划更为重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