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仿佛是偈子,蒋镜青听了,莫名地打了个寒噤,一惊,呵呵笑说,是呀,我们就是要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;敌人即使知道了,也晚了,也来不及了。
哈哈哈……
笑吧,詹谷堂一饮而尽,放下杯,又满上说,我们讲究好事成双。蒋书记是我们商城的县委书记,应邀来这里,这是大事。尤其是当下,商城党如临大敌,个个忧心忡忡,人人惊恐自危,革命形势非常危急,这个时候,蒋书记带来了中央指示,犹如拨云见日,我们不再迷茫,也有了希望。来,为了这个希望,也为蒋书记能安全抵达,干杯。
说过,都一饮而尽。
喝过,再写上,漆德宗作为东道主,搭搭嘴说,哎,不说还好点,一说起这些,我就难过,就愤怒。蒋该石叛变革命,屠杀了多少人,就是商城,也血洗了。最早是谁,吴靖宇,他可是北大的高才生,回到家,在一小,一边教书,一边传播革命。经他手发展的党员就有二十四人,像胡功辉、田俊月、韩雪等,都是我们党最优秀的干部。一夜之间,李鹤鸣带着小炮队,封了商城书社,杀了吴靖宇等好几个人。这位蒋书记,就是和平书社的小职员,就是因为他在里面卖书,就把他和姜镜堂一起抓了起来,那些就义的党员,没有一个供出这位蒋书记的,所以又把他放了。
蒋镜青喝了杯酒,叹息一声,扭过头,擦了一把泪说,要是这么轻易就把我放了,反动派就不是反动派了。
都没喝酒,都静静听着。
蒋镜青继续说,同志们没有供出我,只是一个原因,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爹。
大叔,漆德宗惊讶问,为何?
我爹是干啥的?卖百货的。偶尔也进一些香烟。那天,王继亚掂着枪到了俺家,爹知道,自从王继亚来商城,好多商贩老板都扛着他,给他好处,爹没有。爹没有倒不是没钱,也不是没想到,是因为爹觉得,正常保护费都交了,再这样,他就承受不起了。
没想到,这个王继亚还真的是刮地皮的专家,哪家没给好处,他都记着,还时不时敲打。当时,爹把王继业迎进屋,他下面有个中队长把爹拽到门外,附耳说,王团总,这个人嘛你不知道,常年在外打仗,吃的是提着脑袋这碗饭,所以呀特别卖力。
就因为太卖力,在广州,太潮湿,得了一些不好的病,像风湿呀睡不着觉呀;还因为与军阀过招不小心,一颗子弹钻进了脑仁,在里面安家了,就不出来了。痛呀,难受呀,特别是阴雨天,更是难受,痛得死去活来。
痛死也没办法,就想把那颗子弹送到别人脑仁里,譬如蒋先生你,蒋镜青说,这不是拐着弯子威胁人吗?我爹吓得直哆嗦,不知说什么好。
中队长又一把拉着我爹手腕说,哟,吓着了吧,别怕,对你说这些,是把你当自己人,若是别人,就是一千块,也别想从我嘴里掏出半个字。但是,团总说了,你也是闯南走北的,明事理。团总这病,郎中就是个屁,不,是狗屁,狗屁都不是。郎中每次看了,都说是阴阳失调,乾坤倒转,太虚懵懂,八卦崩坏所致,然后就是一大提筐药。
哎,喝了,连茶叶都不如。团总生气呀,你知道的,接连毙了俩,安个罪名:通共。连尸体都不敢收。那个胡学文,知道吧,就在你这条街南头,开个中药铺,人呢?走着走着就走没了;不是走没了,是无影无踪了。到哪儿去了?听说到阎王爷那儿去喝小米粥去了。见到阎王哭没哭我不知道,但是我知道他挺后悔的,后悔没听我们劝导。
蒋镜青说,爹听后说,要我命,你就拿去,别在这儿东扯西扯的,你当我是傻瓜,其实,我就是傻瓜,不但是傻瓜,还是个傻瓜蛋蛋,你咋的。
中队长手一拍说,好,痛快。我就跟你直接说吧。团总这个病,郎中医不好,但是你,能医好。
爹说,要什么,说吧。
中队长说,大烟!
爹一哆嗦,赶紧摆手。
中队长嗯,声音拉得老长。
爹说,我这没有。
中队长说,人是活的,活人还能被尿憋死。
爹说,犯法。
中队长说,哪门子法?枪把子就在王团总手心里捏着,就是犯法,他说不是就不是,还有谁指鹿为马不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