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星稀。
大院左侧厢房里。
已经见底的灯盏里飘着一丝油星子,勉强在墙壁上照出一长两短三个影子。
父亲卢厚一只腿架在凳子上,这个姿势能让断腿舒服一点,手上没闲着,做着简单的木工活计。
泪痕未干的李氏手里的针线在昏暗的油灯下穿梭,一针一线,密密麻麻。
“璘儿,到了柳家,要机灵点。”
“见人要喊,手脚要勤快,主家让你做什么,你就做什么。”
“别跟人犟嘴,尤其是主家少爷,他打你骂你,你都得忍着,知道吗?”
李氏的声音很低,专心缝补的同时,不忘耐心交代。
这些都是庄户人家在这世道里摸爬滚滚总结出的活命法子,简单却实用。
卢璘安静地看着母亲缝补,看她手指被针尖戳破,渗出一小点血珠,却浑然不觉,只是用嘴吮了一下,又继续低头缝补。
一股暖流从卢璘心底涌起,这是前世作为孤儿卢璘不曾体会过的温暖。
是贫家,也是暖心窝。
他伸出小手,轻轻拉了拉李氏的衣角。
“娘,你别哭了。”
“等我去了柳家,每个休沐日都跑回来看你,给你和爹带县里的桂花糕吃,咱们偷偷藏起来,上次我就看到奶奶偷摸给了三婶一盒桂花糕。”
稚嫩的童音带着一股认真劲,让李氏手里的动作一顿。
她抬起头,看着儿子故作轻松的小脸,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映着灯火,明亮得让人心疼。
“噗嗤。”
李氏被逗笑了,可笑意刚到嘴角,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,比刚才流得更凶。
她一把将卢璘搂进怀里,下巴抵着他的小脑袋,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!
这么小就这么懂事,还知道安慰自己,可马上却要和自己骨肉分离。
一直沉默着做木工活的卢厚,手里的刻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。
他看着相拥的妻儿,眼眶微微泛红,放下手里的木料,粗糙的大手在满是补丁的裤子上用力搓了搓。
“璘儿,回头到了县里,爹也会去看你的。”
卢璘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,轻轻推开母亲,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,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孩童的耍宝,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。
“爹,娘,你们别这么难过。”
“说不定,儿子我去了柳家,跟着读书,将来考个秀才回来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