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木牌插在城楼最高处,风过时,牌上的字和旁边的俚语旗相撞,发出的声响像句没说出口的承诺。
卯时的露水又落下来,打在黄宁的甲胄上,稻穗纹里积的水珠,映出整个荆襄的晨,中原的炊烟和岭南的帆影,在水珠里融成一片。
城楼下忽然传来喧哗,原来是洛阳来的商队,驮队里的骆驼背着中原的丝绸,却裹着岭南的粗布,蹄子上还沾着泉州港的海盐。
商队头领捧着张朱温的令牌求见,令牌上的“朱”字被岭南的桐油浸得发黑,边角却缠着荆襄的麦秆,像被人刻意做了记号。
“小人奉洛阳商会之命,来收棉种。”头领的声音里带着谄媚,眼珠却瞟着城头的“荆襄同耕”木牌,像在掂量分量。
黄宁从城楼上丢下本《棉经》,书脊用中原的锦缎包着,却钉着岭南的竹钉,“要棉种可以,按告示上的价,用稻种换。”
头领捡起书时,发现封底藏着张棉田图,图上的洛阳城被棉株围着,城门处画着个笑脸,嘴角的弧度和黄宁甲胄上的稻穗纹一般。
“这……”头领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中原的丝绸长衫,手指捏着图角,像捏着团烧手的火。
黄宁在城楼上扬声:“要么换,要么走,荆襄的棉种,不养贪心的人。”
商队的骆驼突然躁动起来,挣着缰绳往城外的棉田跑,驼铃的声响混着《耕织谣》的调子,像在替头领回答。
头领看着骆驼啃食棉叶的样子,忽然跪地磕头,说愿用三倍的稻种换棉种,只求能跟着学种棉。
黄宁让亲卫放他们进城,却把朱温的令牌扔进火盆,令牌烧裂的声音里,飘出岭南桐油的焦香。
巳时的日头正烈,前太守的女儿求见,手里提着个竹篮,里面是中原的面做的饼,夹着岭南的棉籽油煎的蛋。
“小女愿为百姓做些事,哪怕只是烧火做饭。”她的发髻上插着支荆襄的木簪,簪头雕着棉桃,是自己刻的。
黄宁看着她手上的薄茧,知道是这几日帮着分粮磨出来的,比中原的玉镯更亮。
“去教妇人织布吧,用你父亲藏的织机,织出稻棉共生的纹,比做饭更有用。”他接过饼时,指尖触到篮底的棉叶,是新摘的,还带着露水。
前太守的女儿眼圈一红,屈膝行礼时,木簪上的棉桃蹭到中原的衣襟,像朵不肯谢的花。
午时,分粮点突然来了群洛阳的流民,个个面黄肌瘦,怀里却抱着半包棉种,说是从朱温的粮仓偷的,要种在荆襄。
“我们听说这里肯教人种棉。”领头的老汉声音嘶哑,从怀里掏出片棉叶,叶梗上系着的红绳,和黄宁甲胄里的一模一样。
黄宁让人给他们盛粥,粥里多放了岭南的椰丝,说:“荆襄的地,谁肯种就给谁,收了粮,一半归自己。”
流民们捧着粥碗哭了,泪水滴在碗里,和中原的米、岭南的椰丝融在一起,像碗五味杂陈的人生。
未时,工匠们来报,说熔兵器铸的耕犁成了,犁头的稻穗纹里,还能看出长矛的旧痕,却被磨得发亮。
黄宁让人把耕犁分发给流民,看着他们扛着犁走向新垦的地,犁尖划过的泥浪里,中原的黄土和岭南的红土打着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