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嬷嬷却像被烫着了一般,猛地一挣,枯瘦的手腕从邢烟温热的掌中滑脱,头垂得更低,声音带着惶恐的颤音。
“娘娘使不得!奴婢……奴婢腌臜!先前在青岚居,一直刷洗恭桶的污物,娘娘金尊玉贵,万万莫要沾了奴婢这身晦气!”
她急切地剖白,生怕邢烟误会她有所隐瞒。
邢烟闻言,非但不恼,反而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那笑声清亮,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。
“嬷嬷这么说,倒叫本宫差点抢了你的饭碗呢。前些日子从冷宫出来,云嫔可不也打发我去刷恭桶么?这么算起来,咱们也算半个同行了,谁又能比谁干净多少?”
肖嬷嬷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尊贵却毫无架子的娘娘,那笑容里没有半分鄙夷,只有坦然的亲近。
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,“噗通”一声,双膝重重砸在地上,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,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。
“娘娘!奴婢有罪!云嫔娘娘派奴婢过来,明面上说是伺候娘娘安胎,实则是让奴婢日夜盯着娘娘的一举一动,事无巨细,都要向她回禀啊!”
她一口气说完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
宝珠倒吸一口凉气,失声道:“肖嬷嬷!云嫔让你做眼线,她可没让你自曝身份吧?”
肖嬷嬷的头依旧抵着地,声音闷闷传来,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耿直。
“可奴婢心里憋不住!奴婢是个直肠子,弯弯绕绕、背后捅刀子的事儿,奴婢实在做不来!良心上过不去啊!”
邢烟垂眸看着地上这具因激动而颤抖的身躯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,语气却故意带上几分调侃的试探。
“那你可想清楚了?云嫔的手段,你比我更清楚。你是青岚居的人,若被她知道你背叛,辛者库那地方,你怕是躲不过去的。”
肖嬷嬷没有丝毫犹豫,斩钉截铁地回道:“奴婢认了!辛者库就辛者库!做奴才的,忠字当头!云嫔娘娘既然把奴婢拨给了嘉嫔娘娘,奴婢就该一心一意伺候您!吃着主子的饭,心里却向着旧主,这等首鼠两端、背信弃义的事儿,奴婢做不出来!打死也做不出来!”
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殿内回荡。
邢烟与宝珠交换了一个眼神,宝珠眼中所有的疑虑终于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和深深的动容。
原来娘娘初见时那不同寻常的亲近和信任,根源在此!
她终于明白了。
“好了,快起来吧。”
邢烟的声音柔和下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你既入了我这春和殿的门,便是我的人。本宫在此允你,只要我一日在这宫中,便无人能将你送去辛者库!”
她示意宝珠,“宝珠,扶嬷嬷起来。”
宝珠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肖嬷嬷。
邢烟的目光落在肖嬷嬷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,郑重道:“我如今怀有身孕,诸多不便,许多事,肖嬷嬷,本宫是真的要倚重你了。”
宝珠适时提醒:“肖嬷嬷,您先去安置歇息吧,有事娘娘会唤您。”
肖嬷嬷却没有立刻告退。
她抬起头,浑浊的老眼直视着邢烟,眼神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探询,嘴唇嗫嚅了几下,终于鼓足勇气,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沙哑。
“娘娘,奴婢………奴婢斗胆,有个不情之请,求娘娘恩典!”
邢烟微微颔首:“但说无妨。”
肖嬷嬷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,牢牢锁在邢烟颈间那枚小巧古朴的木鱼吊坠上,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