织锦匠的儿子扑过去想接住散落的丝线,却被一支冷箭射中了手臂,他闷哼一声,仍死死攥着丝线,血滴在丝线上,红得像熟透的棉桃。
黄宁砍倒一个爬上城头的官军,转身看见孩童们躲在城楼的角落,正用捡来的棉籽往官军身上扔,有个孩子被官军抓住,吓得哭喊,手里的棉籽撒了一地,在石板上滚来滚去。
他立刻冲过去救下孩子,孩子的手心被棉籽硌出了红印,却紧紧抓住黄宁的衣角,说要保护棉籽,黄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,把孩子往城下推,让亲卫赶紧送他去地窖。
城外的投石机越来越密集,城墙开始微微震动,城砖缝隙里渗出的泥水混着棉絮,像伤口流出的脓液,有块城砖被石块砸松,掉在地上,露出底下填充的稻秆,稻秆被压得粉碎。
“东南角快塌了!”哨兵的喊声刚落,城墙就发出一声巨响,东南角的城砖轰然倒塌,露出一个缺口,官军立刻像潮水一样涌进来,他们的铁蹄踏过倒塌的城砖,也踏过藏在砖缝里的棉籽。
义军立刻围上去堵缺口,岭南来的棉农举着削尖的棉秆,中原的农夫挥着锄头,他们的喊声里混着岭南的方言和中原的口音,却都带着同样的决绝。
黄巢挡在缺口最前面,长矛横扫,挑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官军,他的铠甲被箭射中了好几处,却像没察觉,直到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左臂,他才踉跄了一下,扶住身边的城垛。
黄宁砍倒两个想从侧面冲上来的官军,冲到黄巢身边,用剑格开射来的箭,看见黄巢的血滴在城砖上,与之前落在上面的棉籽混在一起,像颗被染红的种子。
“退到第二道防线!”黄宁喊道,他知道缺口已经堵不住,再拼下去只会让更多人倒下,“往稻棉田退,那里有我们埋的绊马索。”
黄巢点头,咬着牙拔出左臂的箭,血立刻涌出来,他用撕下的棉絮按住伤口,棉絮瞬间被浸透,他却大笑起来,说这血能肥田,明年的棉桃肯定更饱满。
义军开始往城里撤退,边打边退,商队头领背着受伤的织锦匠儿子,手里还攥着那架织布机的梭子,梭子上的棉线拖着,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,像条白色的蛇。
前太守的女儿带着妇人们断后,她们把剩下的棉籽油泼在街道上,点燃后形成一道火墙,火舌舔着屋檐下挂着的棉絮捆,把雪白的棉絮烧成焦黑的团,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味道。
黄宁最后一个退出城楼,他回头望了一眼被官军占领的城墙,那里的“稻棉和”旗已经倒下,被官军的铁蹄踩在脚下,旗面的金线在尘土里闪着微弱的光,像即将熄灭的星。
退到稻棉田时,果然有官军追来,马蹄踩中埋在土里的绊马索,立刻摔倒在地,有的掉进了灌溉的沟渠,溅起的泥水混着未收割的稻穗,有的摔在棉田里,压坏了藏在雪下的棉桃。
农夫们从田埂后跳出来,用锄头砸向摔倒的官军,岭南来的棉农则抛出缠满棉线的网,把试图爬起来的官军缠住,棉线虽然柔软,却像无数只手紧紧捆住了他们的手脚。
黄宁趁机指挥义军重整队形,他看见老书生抱着那本《农桑记》跑来,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,有几页被流矢划破,露出里面记录的耕种历法。
“地窖里的种子都安全。”老书生喘着气说,手指着田边的几棵大树,“我们在树根下挖了密道,能通到城西的棉区。”
黄巢捂着流血的左臂,说要带一队人守住密道入口,让黄宁带着百姓先撤,黄宁刚要拒绝,却看见更多的官军涌了过来,他们的旗帜在稻棉田的尽头连成一片,像乌云压了过来。
“你带百姓走,”黄宁把剑塞进黄巢手里,“我来断后,这些稻棉田,我得看着它们最后一眼。”
黄巢还想说什么,却被黄宁推了一把,他看着黄宁转身冲向官军,背影在金浪般的稻田和白雪般的棉田间显得格外单薄,却又异常坚定。
黄宁挥剑砍倒冲在最前面的官军,剑刃上沾着的血滴落在稻穗上,让金黄的稻粒多了点暗红,他忽然想起老农说过,好的收成需要血的滋养,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。
有个官军将领认出了黄宁,大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,长矛直刺他的胸口,黄宁侧身躲过,剑却劈中了对方的马腿,战马痛得直立起来,把将领甩进了棉田,将领挣扎着站起来时,满身都沾着雪白的棉絮,像个狼狈的雪人。
黄宁趁机砍倒身边的几个官军,却感到后背一阵剧痛,他低头看见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布衣,箭头带着暗红的血,从胸前露出来,他的手按在伤口上,摸到了衣料里稻棉混纺的纹路,挺括的稻纤维和柔软的棉纤维此刻都被血浸透,像融为一体的土。
“守住密道!”黄宁大喊着,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剑砍断一根悬着的棉秆,棉秆落下时正好砸在一个官军的头上,他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,倒在了棉田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