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冰冷的目光,如同穿透了她的躯体,落在了她剧烈颤抖的道心深处,落在了她身后那尊摇摇欲坠的圣洁虚影上。
一个冰冷、毫无波澜的声音,如同审判的钟声,在她灵魂深处直接响起:
“慈悲?正义?”
“不过是粉饰掠夺、掩盖肮脏的遮羞布。”
“你的《清心净世诀》,我的《焚天录》…”
“力量的本质,何来正邪?”
“不过是看谁…更能贯彻自己的‘道’罢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厉无咎指尖那点恐怖的暗金光芒,倏然熄灭。
那笼罩苏妙晴灵魂的毁灭意志,如同潮水般退去。
压力骤然消失,苏妙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身体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瘫倒在冰冷粘稠、浸满污血的地面上。她剧烈地喘息着,如同离水的鱼,浑身被冷汗浸透,素白的长裙彻底被血污和泥泞沾染。她茫然地抬起头,看着那个依旧笼罩在阴影中的玄黑身影,眼中只剩下最深的恐惧、破碎的信念和无尽的茫然。
厉无咎不再看她。他缓缓收回手指,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。目光投向东方,那片被云岚宗“慈悲”光辉笼罩的灵山方向。
**《焚天录》…**
这个名字,如同无声的惊雷,在他心海中炸开,瞬间将他的意识拉入一片被冰封的、燃烧着熔岩的记忆深处。
……
十年前。云岚宗后山,**寒冰狱**。
这里并非真正的牢狱,而是一处终年被极寒罡风笼罩、灵气稀薄狂暴的绝地裂谷。裂谷深处,罡风如同亿万把冰刀,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闯入者的血肉和灵魂。谷壁覆盖着永不融化的深蓝色玄冰,散发着冻结万物的寒气。
一个单薄的身影,蜷缩在裂谷边缘一处勉强可以避风的狭窄冰凹里。正是叛出宗门、被一路追杀至此,已是油尽灯枯的厉无咎。
他身上的云岚宗内门弟子服饰早已破烂不堪,被暗红的血污和冰霜冻结成硬块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,有些是被剑气所伤,有些是被冰棱贯穿,更多的则是被这无孔不入的极寒罡风切割出的细密血痕。他的嘴唇干裂发紫,脸上覆盖着一层白霜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,喷出的热气瞬间在眼前凝结成冰雾。
冷。刺入骨髓、冻结灵魂的冷。痛。撕裂血肉、灼烧神经的痛。还有那无边无际、如同跗骨之蛆的绝望。
姐姐惨死的画面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。戒律堂那虚伪的悲悯,那阴鸷长老狰狞的掌印,姐姐心口洇开的血花…还有自己那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嘶吼…这一切,都像烧红的烙铁,一遍遍烫烙着他的灵魂。
“力量…”
他牙齿咯咯打战,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,带着血沫,“我要力量…毁灭…毁灭他们的力量…”
寒冰狱的罡风,不仅切割肉体,更侵蚀神魂。极致的痛苦和绝望,如同最狂暴的溶剂,将他过往在云岚宗所学的、中正平和的《云海青冥诀》根基彻底溶解、摧毁。道心崩碎后的空虚和剧痛,比肉体的创伤更甚百倍。
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痛苦彻底吞噬的瞬间,他蜷缩的冰凹深处,一点微弱的、几乎被玄冰彻底掩盖的暗红色光芒,吸引了他涣散的目光。
那光芒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凶戾、古老和…温暖?
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用冻得僵硬的手指,疯狂地抠挖着坚硬的玄冰。指甲翻裂,指骨在坚冰上摩擦得咯咯作响,鲜血渗出,瞬间冻结,但他浑然不觉。
不知挖了多久,一块巴掌大小、通体漆黑、布满细密血色纹路的奇异骨片,被他从玄冰深处挖了出来!骨片入手温润,非金非玉,那微弱的暗红光芒正是从骨片内部的血纹中散发出来,带着一股奇异的、安抚神魂的暖流,瞬间驱散了他识海中的一部分严寒和混乱。